睁开眼看着窗外月上树梢,零碎的星光点映下来,迎着疗养院外彻夜通明的路灯,亮得有些晃眼。
梁耀离吐出一口气,起身下床将窗帘拉实,随后返身摸到手机打开电筒,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打火机,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白色烟雾下,梁耀离的眼里盛满了无边阴影,烟头燃尽,他颓然地苦笑一声,又点了一根。
八年前,梁耀离在本市一所重点高校读大二。
那天和往常一样,上完课预备开车回家看方婉——她两个月前发现结婚二十四年的好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,生的两个女儿都已经上了小学。
梁宗烨出轨多年被发现后坦然承认,让方婉无可奈何。
之后方婉情绪越来越不稳定,时而暴躁时而大哭大叫。梁宗烨对此漠不关心,在方婉又一次情绪失控拿刀划伤了他之后,就搬离了别墅。
梁耀离痛恨父亲的无耻行为,年轻时除了一张脸身无长物,娶了迷恋他的家大业大的方婉,靠着老丈
人的庇护才得以把公司越开越大。
后面外公过世,梁宗烨手握万宏集团可观的股份,待等到能脱离掌控时,便露出狠绝毒辣的一面。
然而,晚上七点多钟,还差半小时路程才能到家的梁耀离,却接到市医院交警打来的电话,电话里说:“梁耀离,你的母亲方婉失控驾驶出了车祸,经抢救无效死亡。”
后面交警陆陆续续又说了些什么梁耀离没有听清,颤着手将电话挂断,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。梁耀离咬牙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,指节攥得发白,深呼吸几口调转车头向市医院开去。
停好车梁耀离狂奔向医院大楼,抢救室门外除了三个交警没有别人。迎着交警严肃的目光,他失神地走上前去。
“暂时没能联系到你父亲。”交警向他解释。
梁耀离额角暴着青筋,脱力地蹲到地上,缓了几十秒又站起身,沙着嗓子询问情况。
从交警口中得知,方婉傍晚五点多钟从别墅驾驶保时捷出门,开出去一段距离,在主干道上接了个电话后,忽然情绪失控将刹车踩成油门加速撞上对面正常驾驶的一辆大众。
对面车内驾驶座的父亲当场身亡,后座的母亲最后一刻护住孩子受了重伤。小孩撞到头部,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还在观察,母亲还在抢救。
梁耀离跟着交警去停尸房看了方婉和无辜死去的男人遗体,只看一眼,梁耀离就绷不住大哭。
他痛恨,恨梁宗烨,也恨方婉。对面的家庭何其无辜,就这样破碎。
梁宗烨赶过来时,医生和护士从那位母亲的抢救室内走出来,很遗憾地宣布她抢救无效死亡。
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小孩就是陶谦雨,那时只有十二岁,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巴掌大的脸没有一丝血色。
他的头部受了重伤,医生说他醒来后可能会忘记一切,可能会忘掉一部分,也可能会——永远醒不过来。
梁耀离要求梁宗烨将陶谦雨送到国外接受最好的治疗,梁宗烨答应了。
陶谦雨一家三口在z市并无亲人,交警只联系到在隔壁市的姑妈。对方一听剩下一个十多岁的小孩,连忙说已经多年未联系不熟,仓促挂断电话。
梁耀离办了休学,陪同陶谦雨一起到了国外治疗。
一个月后,陶谦雨醒了过来,睁开眼好半天才适应了病房内明亮的光线。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,他虚弱地用气声问道:“你——是——谁?”
梁耀离正撑着额头愣神,闻言猛地抬起头,匆忙叫来医生。
医生插上仪器设备,精细地检查了一番后告诉梁耀离,陶谦雨失去了以前的记忆,并且大脑因为之前受到过刺激,以后反应会比较迟钝。
梁耀离问:“会好吗?”
医生犹豫地开口:“记忆会很难恢复,但是也不一定。”
“我是问,傻了……会好吗?”
医生愣了一下,回答说:“他没有变傻,只是在情感方面的接受度会比正常人慢一些。”
梁耀离沉着脸点头。
回到病房内,陶谦雨从雪白的被褥间露出苍白的小脸,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。
梁耀离走到他跟前,说:“我叫梁耀离,是你的哥哥。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。”
陶谦雨垂下眼睛,面无表情地看向他,却不叫哥哥,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名字。
“梁耀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