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他妈能不能闭嘴。”顾铭说。
8
他很疲惫地趴在桌上,顾铭从操场刚打完球回来经过他的教室,回到自己教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瓶去讲台旁接开水。
顾呈迷迷糊糊地感到一个暖呼呼的东西挨了挨他的脸颊,他睁开眼。
“拿着烤手,冷不知道多穿衣服吗?”他说着把保温瓶塞他怀里,又不由分说给他披了自己的外套。
顾呈把保温瓶往怀里更深地抱住,把自己沉入顾铭的外套只露出一双眼睛,鼻子能闻到的全是顾铭的气息。互相凝视对方。
顾铭摸了摸他的头发,很润很滑,托在手里也能溜走了。
就像这个人一样。
9
“……顾总?”
他睁开眼,背后的衬衣湿了一大片。
手下抱着文件夹担忧地看着他,“您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。”女人的目光像水,可他没有心情理会,看了看表。
“你继续去准备半个小时后的会议内容。”
冷峻地像千军万马来了也毫不动摇。
后来有一天,他开车偶然经过一家餐厅,看到了顾呈以前的几个朋友。
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话敬酒,那个叫唐中中的人一杯接一杯喝酒,阴沉的眼神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冰冷,本就不是很热闹的氛围随着他一酒杯摔碎在地上后更加岌岌可危。
在其他人沉默的注视下,唐中中咬牙,“少了一个人喝酒,这酒难喝到爆。”
没有人接话,面面相觑,都是为难的眼神。
“那个混账,以前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出了国,谁也不搭理了!现在更绝了……”
剩下的话顾铭没有听完就离开了,在门口刚好看见顾呈,低着沮丧的脸孔,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。胸腔里的氧气被什么给无情地抽走,顾铭吸了一口气,感受着那份痛苦将心口都压碎。
他们回到了车。
顾铭坐在架势座上,按理说他这个身份不应该自己开车,很危险,可最近他不愿意用司机了。
他没说话,顾呈笑着问他,“我那群朋友还是入不了你的眼吧?”
“也不是。”可能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这三个字,还多余地解释了一句,“是担心你。”
“是了,你这个控制狂。”他听到顾呈短促地笑了一声。
“嗯,你一直在别的地方,热闹得很,也很会给自己找乐子……”
说不下去了。
喉咙被什么梗住了,疼得够呛,连长时间疲惫的眼眶都开始泛酸,眼眸拉着血丝,眼神越来越阴沉。
“你想去和他们聊聊吗?”顾铭问他。
“不了吧,谁知道你又会不会发火。”顾呈模糊地嘀咕道。
也不是没想过他们再一次相见的场景,也许在某个电影发布会上,他揽着女伴对着记者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回国,也许是顾铭做好一切后续工作后踏上异国的旅程在他乡与他相遇,觥筹交错的宴会如他所说悉数褪去,两个人,在荒原上骑着一张摩托飞驰在白昼烈日下。
而不是在这里,而不是像这样。
幽蓝色的火点燃了嘴上的烟,垂着阴鸷又锋利的眉眼,缕缕白烟缭绕,烟和人都随着风逝去,虚无看着另一片虚无孤独地将其中一方燃尽,余烬没入夜空。
“我不能没有你。”突然,顾铭轻轻说。
很久之后,才传来顾呈没什么情绪又似乎有太多情绪的声音,一切都散在风里。
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。”
是啊,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。顾铭将打火机扔了出去,一脚油门轰到底。
10
“我要做一些出
格的事。”
“你告诉了我又能怎么样。”
11
被压在地上的囚犯疼得没了声响,顾铭擦了擦枪,“想死真的太容易了,有一些人不讲道理说死……就死了。”
男人蹲下身,用枪抵着鲜血淋漓的人的肩膀,没有焦距的视线收拢,凝聚在人身上,漆黑的瞳孔下是万里冰封。
“现在,说实话。”
12
刚走出监狱大门,便看见顾雪晴站在外面等他,憔悴的脸孔已经没了昔日的美貌,年轻这个词在她身上不复存在,有的只是衰老和溃败,她疲倦而忧愁地看着他。
“顾铭,你不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。”
“你放过你姑父吧放过卫家吧,我们谁也没想到会发生……那件事情啊!”
顾铭没说话,只是经过了她。拄着拐的身影依旧高大挺拔,最后坐进了车里,在顾雪晴的视线里越来越远。
13
从噩梦中惊醒,背靠孤独的别墅,他可以看到顾呈坐在露台的椅子上。
“做噩梦了?叫那么大声。”
“嗯。”
“梦见了什么?”
“梦见你了。”
出乎意料的是,顾呈一反常态没有嘲讽也没有沉默,而是望着天空,以忧郁的口吻。
“哦,是吗。”
窗外下着大雨,谁也没有为谁停留的天气,他记得是顾呈向来讨厌的天气,淅淅沥沥的吵闹声。
又过了很久。
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娱乐版面的?”
顾呈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沓报纸,上面还有他出席某某电影发布会的封面。
“不记得了。”顾铭想了想。
“关注新闻?你不应该多关注财经政治的吗?”
“关注你。”
那张报纸另一面是他投资某某娱乐产业的新闻。
顾铭抬手盖住眼睛,感觉很累,从未有过的疲累。
“或者被你关注。”
哪怕分开,哪怕隔阂重重,哪怕天堑鸿沟,也不想彻底断了消息。每一次不欢而散之后,也想他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,明知消磨掉的只有对彼此最后一点点的温情,也希望能看见,希望被看见。
寂静的空气里似乎有谁在低语。
“傻逼。”
等到雨停了,顾铭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把枪,“我要为你报仇。”
“我不需要。”他有些生气。
“你不需要,一直都是我需要。我知道的,一直都是我在需要,你想阻止我吗。”
“那你跟我说个屁!明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,滚滚滚。”顾呈懊恼又不甘地转过身不看他了。
顾铭没说话。望着湿漉漉的街道。
他想起了那一天。
14
那场大雨把城市揉在雾里,这场雨过后将是漫长的炎热夏日。
光线在潮湿的世界中折射,顾呈兴冲冲地跑到他眼前说:“哥,给你介绍一个人!”
潮湿的泥土埋着腐烂的木头。少年冲后面招手,一个举着伞的女生缓缓走来,笑得纯然,顾铭捏着烟的手抖了抖,手背青筋毕见。
在那个酷热潮湿的雨天。
后来,他才知道,林雪其实该叫卫雪,卫伊慧和她眉眼相似不是没有原因。她是他们姑父的女儿,只是随了母姓。那个暑假,那个夏季。她是故意的。
错误,到最后都会以其他方式,从其他地方还回来。
顾呈大大方方地把她拉到他面前,看着她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。
从此他尝到了背叛的滋味。此后年年如此。而背叛衍生出恨意,爱恨皆刻骨。
15
荣池挂了电话,眼前传真过来的是顾铭的购买记录,大量致幻类的药物清晰的跃入眼帘。
她揉了揉眉心,叹了一口气。办公桌前放着一盆绣球花,风将叶子吹得晃了晃,她见了,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花瓣,是谁都没有见过的温柔。
“乖。”
16
“我又梦见你了。”
顾呈点点头,站在窗前温和地问他,“梦见什么了。”
“你死了。”
“不是早死了吗。”他浑不在意,甚至轻笑,像是在笑眼前人的痴傻。
这一瞬间分崩离析,一个简单的句子让一切周遭事物远离,他喘不过气,直到很久以后,才想起来怎么呼吸。
不能说从来没有意识到。
眼前的顾呈不是真正的顾呈。
他的顾呈死了。干干净净,没有了。
从此以后,无论现实、报纸、杂志、电视,都再也看不到了。只能错过,不能重来。
真正的末日来临了。无力和绝望死死地攥着他,这是哪怕杀再多人也弥补不了的窟窿。顾铭的眼睛终于流下了泪水。静静的,沉默的。
雨停了,
在他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。
17
【一直在杀人,荣池说我过界了,早晚会进去。
我开始频繁的做梦,梦里我偶尔会看见你,大多数时候我并不认识你。
于是我开始频繁地购买致幻类的药物以及安眠药,也开始吸食毒品,在黑暗里寻找你,看到你,感受你感受过的刺激。
在我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,我居然看到了你。我不知道是我这具身体生理性上产生的求生欲而衍生出来的幻觉,还是那真的是你。
你究竟是我的梦,还是我根本就不曾醒?
你要我活下去。
如果我的愿望,强烈到居然让你出现在这里。
如果我的思念,足以传达到命运的另一端。
顾呈。
永远别再离开我身边。】